此生不浮生44

罗浮生浑赖到了晚上戏院开锣,还大剌剌地占据了最好的贵宾席,为了给戏班捧场,他出手也很是阔绰。

今天演的是《景阳冈》,段天赐饰演武松。戏刚刚开场,武松还没喝到第三碗酒,阿德就悄悄在罗浮生耳朵边上说了些什么。罗浮生站起身,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几个保镖走出了戏院。

荒凉的东江岸边,夜里江风呼啸,寒意森森。惊天的浪头拍打在岸边巨石上,有一种敲心击肺的震撼。

一个离水较远的大石头上围了好些人,或坐或站,拿刀使棒。这些人中间有两个被绑得跟粽子似的怂包。一个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了,蜷在一边已经没动弹了,另一个还呼哧呼哧喘着气,偶尔露出一丝愤恨的目光。

罗浮生赶到的时候,先拉起绑人的绳子凑近了脸看。那个不动弹的是侯力,还在喘气的就是胡奇。这两个人按说也是不怎么对付的,可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来的路上阿德已经跟罗浮生交代了:“你让我们盯着胡奇和侯三爷,都十多天了也没什么蛛丝马迹。没想到今天晚上让咱们在丽春院给一锅端了。”

“一锅端?端什么了?嫖?”罗浮生听着丽春院觉得有些好笑,这两个人到那种地方去难道还能想别的?

阿德说:“你可别说,我都觉得这俩小子这回聪明了。约着一起进这种地方喝花酒,召姑娘,没想到谈的都不是人事。”

至于怎么不是人事,罗浮生听了只想把这俩王八蛋切碎了扔东江里喂鱼。

“嘿,胡二当家的,可巧了,今晚这风大,把您老人家吹过来了?”罗浮生就像没见着胡奇这副狼狈模样,嬉皮笑脸跟人打招呼。

胡奇被捂着嘴,全身绑成了粽子,一肚子火气也撒不出来,只能瞪着眼睛一边蹬腿一边使劲哼哼。

罗浮生夸张地跳起来退了两步,大声笑话胡奇:“胡二当家这是练的什么功?”

胡奇被这么戏弄着,眼睛里都要喷出血来了。罗浮生见也逗得差不多了,扯下胡奇嘴里的臭抹布还没说话,就听胡奇哇咔咔地骂开了:“狗日的罗浮生,老子弄死你!”

罗浮生扯下他堵嘴的东西就不是为了听他骂,也没多余心思跟他拌嘴,正着脸色一揪胡奇衣领,就着一只手把胡奇半拉提起来问:“爷没空跟你磨叽,你今晚在丽春院是不是跟侯三谈买卖?”

胡奇既然被人抓了个现行,知道有些事瞒不住,可他也清楚自己其实什么重要的都没有泄漏,自然不会傻乎乎就这么交代,于是开始耍起光棍来:“罗二当家,您这是第一天混黑道啊?咱们一个帮派的兄弟要吃要喝,我这个当哥的不得为兄弟们多谋几条出路挣几个柴火钱?”

罗浮生拍着胡奇的脸,冷笑一声:“你他妈挣柴火钱?你这是要拿整个洪帮去献投名状啊!怎么,爷没敲打着你你不痛快皮痒了是吧!”

胡奇被打得一张脸火辣辣的,满心的屈辱,使劲甩了甩头往一旁滚了半圈说:“打人不打脸,你不要太得寸进尺!老子今晚没留意被你暗算了我认栽,可你也要看看形势,现在天下都乱了,连总统委员长都换了一波又一波,就你们洪帮迟早也要被老子踩下去!”

罗浮生冲胡奇呲着牙,像一头豹子一样喉咙里爆吼一声,见胡奇吓得颤了两颤怂得不行才皮笑肉不笑地说:“做梦呢吧,真要是有那么一天啊,就是老子死了!”(撒花撒花,这句话终于说出来了!剧里唯一喜欢的一句台词没有之一!)

这时候,江风吹得更疾,让人在这深秋的夜里忍不住一哆嗦。江水的浪头更高了,狠狠拍打着沿岸的礁石,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巨兽。

胡奇不知道是被江风吹的还是被罗浮生阴森跋扈的样子吓住了,哆嗦着牙齿打了几个战栗,想说几句壮胆气的话,终究被狠戾的江涛拍回了肚子里。

阿德凑过来,一张俊俏的脸怼在胡奇面前,揪起胡奇的衣领,五根手指死死掐住脖子下面一块皮肉,阴沉沉地说:“胡奇奇,你跟侯力要办什么事我虽然没听全,但是也能猜到七八分。你们不是想里应外合整垮洪帮吗?怎么,钱阔海缩头乌龟,这么些日子躲哪个屋檐底下去了,怎么专门叫你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到钱阔海,胡奇的神色有些躲闪。这么隐晦的动作被罗浮生逮了个正着,略一思索,便决定试一试。

“爷也挺好奇。”罗浮生半垂着眼角,无意识地撩一撩眼皮,像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你们青帮也算是声势浩大地打江山,怎么你们这个钱帮主藏头露尾的,知道自己见不得人啊?”

胡奇对钱阔海显然很是敬畏,一听到罗浮生问起,也不敢怎么透露钱阔海的行踪,只不过脑子也像是被罗浮生激活了,阴恻恻地威胁说:“小兔崽子别得意,我们钱帮主治你不过是一根手指的事。”

“他怎么治我我不知道。”罗浮生瞥了胡奇一眼,对阿德哼了一声,看见阿德把胡奇那张圆乎乎的脸摁在礁石上使劲磨擦,硬是把胡奇折磨得烂了半边脸,鬼哭狼嚎地骂人。罗浮生这才取笑着说:“看见了吗,老子随时可以治你。说吧,今儿晚上跟侯力你们两个憋什么坏水呢?”

胡奇现在对罗浮生真是又恨又怕,恨不得扑上去咬烂他那张嚣张的俊脸,可他也怕罗浮生,这小子真是太心狠手辣了。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爷就让你当个明白鬼!”胡奇把心一横,稀巴烂的半边脸因一个怪异的笑容而显得更加狰狞,“有人出钱又出力,花大价钱买你和洪老儿的人头。办成了,洪帮的家业都归我们青帮。怎么,这个答案满意吗?”

罗浮生倒是猜到这事是冲着洪帮来的,没想到的是对方直接算计着他和洪正葆的命,更没想到的是,听胡奇这口气像是幕后还有人。

罗浮生踹了踹侯力,让阿德把人弄醒。

侯力被阿德抓住的时候,嘴里乱七八糟地骂,阿德听不下去,拿酒使劲往侯力肚子里灌,灌得侯力人事不知的时候直接给了一顿老拳,把人给弄成这模样。这会儿要弄醒也很是费了一番手脚。先让人舀一大桶江水往侯力身上一泼,侯力被冰冷的江水一激,一声嚎叫弹了起来,可又没起身,原地蹦哒了一回,再栽回去,这时就听到侯力大着舌头胡乱叫唤:“发大水了,大水……救救救命……”还没喊出个名堂,侯力估计是酒劲上来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啦啦地吐了满身,臭气熏天。

醉酒的人发起疯来实在难看,加上这股气味,在场的人又是嘲笑又是都跑到上风口躲着。胡奇还被扔在下风口,那股难闻的污秽味道扑鼻而来,熏得胡奇抬腿就给侯力踹得滚了三圈。

阿德让人又舀了一桶江水过来,接连泼了侯力三遍才把他身上那堆呕吐物冲走。这么一折腾,侯力酒也醒了一半,头重脚轻里到底还是看出现在的形势,可脑子依旧不太清醒,半哭半闹地叫:“谁啊,谁他妈太岁头上动土,不想活了!”

罗浮生让阿德把侯力提过来,阿德嫌侯力脏,硬是扒了侯力身上那件夹袄的外套才提着人后脖领子扔到罗浮生面前。

被扒了衣服,浑身湿漉漉地在江风里吹,侯力冻得直哆嗦,哭兮兮地冲罗浮生喊:“哪路妖魔鬼怪啊,不知道你侯爷专门降妖除魔啊!”

“嘿,侯三叔?”罗浮生弯下腰往侯力眼前凑了凑,戏谑着说,“您酒还没醒呢?侄儿再给您醒醒酒?”说着又一招手,立马就有人提着准备好的一桶江水过来,等罗浮生刚退出去几步,这人一桶水一点没剩全从侯力头顶浇下去。

这么一折腾侯力终于清醒过来,看着礁石上站满了的人,只觉得一肚子火气怨气寒气和那么一丁点惧意纠结在一处,让他肠肠肚肚都打了结,说不出是痛还是酸,简直要命。

然后,侯力就在人群前头看到了罗浮生。在侯力眼里,罗浮生还有两个影子,晃荡荡的,像是近在眼前,又像远在天边。侯力想伸手去抓,无奈被绑着,胳膊没轻重向前一使力,整个人又向下扑过去摔了个正脸。

这情形一旁的胡奇全看见了,也有几分兔死狐悲 物伤其类之感,迎着江风大声喊:“姓罗的,你也太不是个东西。不管怎么样你也叫他一声三叔,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么做太小人!”

罗浮生舔着后槽牙冲胡奇翻白眼,本来这模样要多坏有多坏,挺欠揍,可这里黑漆嘛乌,胡奇根本看不清,只听到罗浮生更加欠揍的声音:“看来胡二当家是看得心动也想试试。”

胡奇哪里敢试,别说在江边上这一通折腾,光是他亲眼看着阿德给侯力灌的那几坛子老酒心里已经怵得胃抽筋,这哪还敢搭罗浮生的话,只能硬着头皮使劲“哼”了一声。

罗浮生低笑两声,亲自把侯力提起来,阴沉着脸色对侯力说:“三叔,不是小侄不地道,只是平日里你亏空手里的生意也好,跑到小侄的赌场故意捣乱也罢,甚至是让人对小侄动刀动枪,这说到底不过是咱们家务事,再闹腾小侄也愿意担待。”

“可是今天!”罗浮生陡然提高了声音,生生压过了江风浪涛,“你吃里扒外了!小侄也不讲究什么动大刑,刚才那一出算是给三叔一个教训,让您老人家长长记性,捋清楚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现在,说说吧,您跟胡奇商量着,打算怎么整垮咱们洪帮?刚才胡奇也交代了一些,要是照他说的,三叔您干的事儿放哪儿都是要活活打死的!”

在场的人无不被罗浮生的话震慑。当初罗浮生年纪轻轻得了个“阎罗王”的称号,很多人以讹传讹给传成了“玉阎罗”,本以为只是叫着好听,整个东江真正见过罗浮生下黑手的人统共也不超过十个。这回,罗浮生还没怎么下黑手,已经把侯力折磨得只剩了半条命,这会儿被罗浮生一番言语说得目眦欲裂,喘着粗气嘶吼:“罗浮生你个小王八蛋,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了!洪帮姓洪不姓罗,洪老头把持着也就罢了,你毛还没长齐就想骑到老子头上来了!”

罗浮生一掌下去扣住侯力的下颌骨,也没给卸下来,就掐着让他疼。“听到爷问你话了吗?别说没用的。”罗浮生一甩手把侯力摔出去,趁着这个空档让人把胡奇拉过来。

胡奇也听清楚了罗浮生的话,一来心里佩服罗浮生杀鸡儆猴这一手用得炉火纯青,二来又知道罗浮生说他交代了一些是在诈侯力,不免想说点什么给侯力提个醒。没想到罗浮生早防着他这一手,他才刚被拉过来,就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个跟红薯差不多的大石头。这石头嗑牙,还顶住喉咙,让人出气都难受,更别说哼哼两声。

侯力这头仗着酒劲骂了一通,没骂尽兴,这时候那三分狗熊气也散得差不多了,耷拉着脑袋尽量蜷成一团。侯力还是知道自己干的事是个什么性质,咬紧了牙关不开口。

罗浮生这一晚上算是玩儿也玩儿够了,冷风也吹了不少,不愿意再跟这儿浪费时间,凑近了侯力耳朵边上说:“三叔,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我既然能抓着你们,你以为你手底下那帮人干的事我会不知道吗?你是不是想着再过几个小时,等天亮了我的仓库就该被封了?”

侯力一惊,抬起头看着罗浮生,满脸都是骇然之色。

“你你你说……什么?”侯力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声音已经开始虚弱,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罗浮生接着说:“就在我码头的仓库里,你背后的大金主给我送了满满一仓库外地女人,这些女人身上个个塞了阿芙蓉,你说这又是人又是货,你们对我有多好啊?”

罗浮生的声音传到侯力耳朵里,忽远忽近,忽高忽低,每个字又是实打实地敲击着侯力的神经,吓得侯力愣是在这种情况下出了一身冷汗:“浮浮生,大侄子,这事儿三叔不知道,真……真不知道……三叔就是卖卖……点情报给胡奇,真不知道这事儿!”

罗浮生其实没把侯力说的每个字都听全,因为这时候侯力看起来已经快不行了,说着话声音都是飘的。好在他也听明白意思,“呵呵”笑了一声又大声说:“三叔,您说什么?你们安排在仓库的货?放心,小侄已经派人截下来报到警察局了,伤不着咱帮里的根本!”

说着,罗浮生把侯力扶起来,赶紧让人给他喝口热水,又让人找了件干爽衣服给侯力穿。

刚刚罗浮生说的话胡奇听得明明白白,末了也是暗自惊出一身冷汗。眼见罗浮生收拾完了侯力又向他这边走过来,吓得也是一哆嗦,却愣是挺着腰板梗着脖子不动弹。就连罗浮生也不得不半真半假地夸他一句:“胡二当家,真是条汉子啊!”

胡奇被堵了嘴,那大石头撑着可不比毛巾,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罗浮生不怀好意地笑笑,亲手扯下那块石头。这真是叫扯,一抬手没留情,使劲往外扒拉,把胡奇整个人都扯得向前一个趔趄。石头拿出来,黏糊糊的除了口水就是血,胡奇嘴里被扯掉了几颗牙。

罗浮生这事干得,既是手狠又是羞辱。胡奇一晚上的怒气怨气全齐了,就着一嘴的血嚷嚷着就往罗浮生身上扑,手脚都被绑了他就用头撞。第一下没撞上,被罗浮生巧妙地躲了,还没扑第二回,就被阿德一个猛扑掼倒在地。

罗浮生见也伺候得差不多了,大声招呼着:“兄弟们,咱们回去,谁跟这儿吹冷风啊!把这两位都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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